沈玠回到将军府时,天际已透出些许死气沉沉的灰白,正是黎明前最黑暗、最冰冷的时刻。看小说就来m.BiQugE77.NET
万籁俱寂,连更夫都早已歇下。府门在他靠近时无声地开启,像一头巨兽沉默地吞咽,又在他玄色身影没入后,沉重地合拢,将外界的一切——包括那可能尾随的窥探、京城的喧嚣、乃至整个令人窒息的虚伪世界——彻底隔绝。
他穿过空旷沉寂的庭院,脚步依旧保持着军人的沉稳节奏,却透着一股耗尽了所有生气、仅凭惯性支撑的疲惫。玄色披风的下摆扫过凝着寒霜的青石板,未发出丝毫声响,仿佛他只是一个归来的幽灵。
他没有走向温暖舒适、象征着休憩的卧房,而是径直转向那条通往书房的路。那里,堆积如山的军报、冰冷坚硬的兵器架、以及那片不容任何人轻易踏足的私人领域,是他此刻唯一能感到些许掌控感、能暂时躲避外界目光的堡垒。
“吱呀——” 沉重的楠木门被推开,一股混合着墨锭、陈旧书卷和昨夜残留的冷寂气息扑面而来。
他反手将门关上,背脊重重地靠在冰凉的门板上,一直强撑着的、如同拉满弓弦般的挺拔姿态,终于难以维系地松懈下来。
他仰起头,后脑抵着门板,闭上双眼,浓密睫毛下是难以掩饰的憔悴。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仿佛正极力压下从胸腔深处翻涌上来的、带着铁锈味的腥甜。然而,比身体不适更甚的是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画面——那些令人作呕的触碰、谄媚又暗藏机锋的气息、裹着糖衣的毒药般的话语……如同最阴险的鬼魅,在他最松懈的时刻再次袭来,让他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恶心感直冲喉咙。
猛地,他睁开眼!眼底不再是平日的深邃冷冽,而是翻涌着压不住的暴戾与一种深刻的、几乎要将自我焚毁的厌弃!
他大步走到宽大的紫檀木案前,手臂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决绝,猛地一挥!
案上陈列的兵书、卷宗、待批的公文、精致的青玉笔架……所有象征着秩序与责任的东西,尽数被他扫落在地!发出一阵刺耳的、噼里啪啦的碎裂声响!纸页飞扬,墨汁泼溅,如同他此刻支离破碎的内心。
然而,这破坏性的举动并未能驱散那蚀骨钻心的屈辱感,反而像揭开了封印,让那股邪火燃烧得更加炽烈。他需要更直接、更粗暴的宣泄,需要用极致的肉体痛苦来覆盖精神上的凌迟。
他骤然转身,几乎是冲出了书房,奔向庭院一侧那片以坚硬青石铺就的演武场。冰冷的晨风刮过他发热的脸颊,却无法冷却他血液里的沸腾。
场边兵器架上,各式兵器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他看也不看,一把抓起了那杆最沉、最硬、曾经随他饮过无数敌血的玄铁长枪!入手是熟悉的、沉甸甸的冰冷,这触感短暂地压下了皮肤上残留的、令人恶心的黏腻记忆。
没有热身,没有起手式,更没有平日演练时那种举重若轻的章法。
他只是凭着本能,疯狂地舞动起长枪!枪身撕裂沉寂的空气,发出凄厉得近乎悲鸣的呼啸!每一枪都灌注了他全部的怒火、无处可去的憎恶、以及那种在权力面前无法反抗的、让他痛恨自己的无力感!
他仿佛要将眼前无形的敌人——那些道貌岸然的权贵、那些步步紧逼的阴谋、乃至那个在特定场合下不得不隐忍、不得不虚与委蛇的自己——都彻底撕成碎片!
汗水很快浸透了他单薄的中衣,紧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紧绷到极致、贲张欲裂的肌肉线条。额前散落的发丝被汗水黏在额角和脸颊,几处旧伤在如此剧烈而不计后果的动作下可能再次崩裂,渗出淡淡的血色,但他浑然不觉疼痛,只是机械地、疯狂地、一遍又一遍地挥动着长枪,如同陷入绝境的困兽,在进行着最后的、绝望的搏斗。
……
天光微熹,淡青色的晨雾尚未完全散去。阿梨像过去无数个清晨一样,早早起身,她需要赶在府中众人醒来开始一天忙碌之前,将书房外廊下的区域仔细清扫干净,确保将军若早起办公时,能看到一片整洁。
她拿着扫帚和簸箕,悄无声息地穿过雾气弥漫、静谧无声的庭院。空气中还带着深夜的寒意。
忽然,一阵不同寻常的、极其凌厉急促的破空之声,从演武场方向隐隐传来,打破了黎明前的宁静。阿梨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心生疑惑。这么早,天还未大亮,会是谁在练武?而且这声音……充满了暴戾之气,完全不似平日侍卫们操练的整齐划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