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钰那声轻笑,像一根冰冷的针,戳破了死寂的黄昏。看小说就来m.BiQugE77.NET
上官云阙和蚩梦心头同时一跳。
“退散?”
他重复着这两个字,尾音拖得极轻,像是在玩味一个蹩脚的笑话。
那张俊美得不似凡人的脸上,没有什么轻蔑或狂傲,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漠然。
仿佛眼前这道由悼亡印记划下的生死界限,在他眼中,不过是孩童在泥地上画出的一道涂鸦。
他收回在那崭新刻痕上摩挲的手指,指尖沾染的石粉与苔藓的湿冷气息,被他毫不在意地在衣袖上轻轻一抹。
随即,在蚩梦和上官云阙骇然的注视下,闲庭信步般,一脚踏入了那条凡人不敢逾越的死亡界线。
他走进了落客村。
“殿下!”
上官云雀那惯常挂在脸上的媚笑第一次彻底凝固,嗓音都变了调。
他下意识想伸手去抓,可手刚伸到那道无形界线前,就像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一下,猛地缩了回来。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苗疆!苗疆的禁忌,有时候比皇帝的圣旨还管用!
在不良人的卷宗里,凡是出现悼亡印记的地方,派去查探的校尉,连尸首都找不回来!
蚩梦也从那印记带来的血脉战栗中惊醒。
她死死盯着那个孤身走进死寂村落的白色背影。
那背影并不高大,却像一柄出鞘的利剑,义无反顾地刺向了前方那片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疯子!这家伙绝对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她银牙紧咬,柔嫩的下唇几乎被自己咬破。
源于血脉的古老恐惧还在让她四肢发冷,但一种更灼热的情绪——不甘,混杂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切的羞恼,从心底涌了上来。
凭什么?
凭什么她蚩梦,堂堂万毒窟的圣女,要像个受惊的鹌鹑一样,躲在一个中原男人的身后?
“跟上!”
她低喝一声,也顾不得父亲临行前的千叮万嘱,翻身下马。
右手紧握腰间那支温润的玉笛,左手则悄悄捏住了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小葫芦,快步跟了上去。
葫芦里是她最珍爱的本命金蚕蛊,只有这小东西才能给她一丝安全感。
“哎哟喂,我的小祖宗们!”
上官云雀跺了跺脚,一张脸皱成了苦瓜。
他看看已经走远的两人,又看看地上那道仿佛在嘲笑他的界线,最后只能哭丧着脸,捏着鼻子,提起十二分的小心,将内力运至双脚,踮着脚尖,一步一挪地跟在最后面。
他发誓,他每一步都感觉像是踩在烧红的刀尖上。
踏入寨门的一瞬间,上官云雀感觉自己像是从盛夏一头扎进了冰窟。
那股在村外还只是若有若无的恶臭,此刻像是炸开的粪坑,铺天盖地。
上官云雀自诩见多识广,此刻也差点被熏得背过气去。
那味道太复杂了,混杂着血肉腐败后特有的酸臭、草药霉变后的苦涩,还有一股像是油脂被反复熬干烧焦的刺鼻焦糊……
他只吸了一口,就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翻江倒海,胃里像是塞进了一窝毒蛇,搅得他脸色发青,差点当场吐出来。
“闭住呼吸,用内力护住口鼻。”
李钰平淡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这空气里,不止有臭味。”
上官云雀如蒙大赦,连忙照做,这才感觉好受了一些。
村中唯一的石板路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三人的脚印由浅至深地印在上面,像是雪白宣纸上突兀滴落的墨点,刺眼,又孤单得让人心慌。
路两旁的木制吊脚楼门窗大开,黑洞洞的,像一具具风干尸骸上的空洞眼眶,无声地注视着他们这三个不速之客。
整个村子,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停格在某个所有生命戛然而止的瞬间。
一户人家的院子里,几件洗得发白的孩童衣物还挂在竹竿上。
没有风,它们却在以一种极其缓慢而僵硬的频率轻轻摆动,像一个个在招魂的幡子。
另一家的屋檐下,挂着几串风干的腊肉,只是早已被一层巴掌厚的绿色霉菌覆盖,一滴滴漆黑粘稠的油污,正顺着肉的纹理,缓慢得如同凝固般滴落在地面的青石板上。
“啪嗒。”
在这绝对的死寂中,这一声轻响,清晰得如同炸雷。
上官云雀吓得一个激灵,差点跳起来。
蚩梦的警惕心提到了最高。
她不像上官云雀那样只顾着捂鼻子干呕,那双标志性的紫红色眸子锐利如鹰隼,不断扫视着每一个可能藏匿危险的黑暗角落。
她的鼻翼微微翕动,强忍着恶心,试图从这复杂的恶臭中,分辨出属于蛊虫的独特气息。
但什么都没有。
没有活物的气息,甚至……连死物的气息都微弱得可怕。
这太反常了,在苗疆这种地方,就算是一块石头,埋在土里放上三天,也能养出几条不知名的虫子来。
可这里……干净得就像一座刚刚用石灰彻底消过毒的巨大坟场。
“不对劲。”
她忍不住低声对走在前面的李钰说道。
“这里太干净了,连一只蛊虫的气息都没有。这在苗疆,根本不可能。”
李钰的脚步始终平稳,他没有左顾右盼,却仿佛将周遭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他闻言,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了,脚步却未停。
终于,他在一座两层高的吊脚楼前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