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茄小说 > 异次元雪崩 > 第二卷 最后的冥王 第二十章 冰原

周三的夜晚漫长如茧。最快更新小说就来Www.BiquGe77.NeT

黎川躺在床上,睁着眼,看着天花板上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切进来的那道银线。窗外偶尔有夜归的车驶过,车灯的光影在天花板上迅速掠过,像某种无声的探照。

他睡不着。

不是失眠,是清醒——一种过度清醒的状态。大脑像一台无法关机的电脑,后台程序疯狂运转,cpu温度飙升,散热风扇在颅骨内无声嘶鸣。

银卡。平安符。血色信封。第二要塞。周五晚上十点。

夏念初转学了。

王胖子的小姨和幻境里的女人的关系。

巧克力为什么含着“气”。

边界。

这些念头像走马灯一样旋转,彼此碰撞,分裂,重组,形成新的、更复杂的谜题。

他试图抓住其中任何一个,集中注意力去思考,但思绪总是滑开,像试图握住一捧水。

最后他放弃了。

只是睁着眼,看着月光那道银线缓慢移动,从床头移到床尾,最后彻底消失——天亮了。

-?.?????.?

周四平淡得令人心慌。

闹钟在六点四十准时响起。黎川起床,洗漱,换上校服,背上书包,出门。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声亮起又熄灭。站台上等车的学生呵着白气,讨论着昨晚的电视剧和今天的考试。公交车摇晃着驶来,他上车,刷卡,找位置坐下。

一切都和过去的无数个周四一模一样。

甚至课堂上的内容差不多——数学老师在讲台上讲解期中考试的压轴题,粉笔在黑板上敲出清脆的节奏;

英语老师让大家互相批改作文,教室里响起一片窸窸窣窣的纸张摩擦声;

物理老师拖堂了三分钟,后排已经有人开始偷偷收拾起饭卡。

平淡,规律,可预测。

黎川像个合格的演员,上演着“普通高中生黎川”该有的一切戏码:听课,记笔记,做练习,考试。

他的动作流畅自然,表情平静专注,偶尔还会在老师提问时举手回答——答案总是正确的,语气总是适中的。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切都是表演。

他的意识悬浮在身体上方三寸的位置,冷眼旁观着下方这具躯壳的机械动作。

他看着“黎川”拿起笔,在草稿纸上演算函数;

看着“黎川”翻开英语词典,查找生词释义;

看着“黎川”在课间趴在桌上补觉,呼吸平稳绵长。

真实的那部分他,那个经历了黑雾、循环、血色宫殿、观老收藏室的黎川,此刻正蜷缩在意识深处,沉默地,空洞地,等待着什么。

等待什么?

他不知道。

只是觉得心里空了一块。不是疼痛,不是悲伤,是一种更彻底的、仿佛有冷风直接穿过胸腔的虚无感。

像是有人从他生命里抽走了一根重要的承重柱,整座建筑虽然还矗立着,但内部已经摇摇欲坠。

夏念初转学了。

这个念头时不时冒出来,像水底的泡泡,悄无声息地浮上水面,然后“啪”一声破裂,留下一点微弱的、几乎察觉不到的涟漪。

转学了。

多正常的理由。

那他为什么总觉得不对劲?

黎川甩甩头,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眼前的数学题上。函数图像在坐标轴上蜿蜒,像一条冬眠的蛇。他拿起笔,开始计算导数,求极值点,判断单调区间。

动作熟练得像肌肉记忆。

笔尖在纸上滑动,发出沙沙的声响。窗外的阳光从东边移到西边,梧桐树的影子被拉长,再缩短。下课铃响了又响,教室里的人来了又走。

一切如常。

太平常了。

平常到让黎川产生一种诡异的错觉——仿佛上周发生的一切,暮江星海的循环,便利店的消失,雨夜的中年男人,旧巷深处的酒吧,观老的收藏室,还有那具三十米高的血色骸骨……都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梦。

而现在,梦醒了。

他回到了真实的世界。一个由试卷、分数、课堂、考试构成的,边界清晰,规则明确,一切都可以用逻辑和努力来解释的世界。

真的吗?

黎川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

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银卡的温度,没有平安符的暖意,没有血色信封的炽热。

只有掌纹。生命线很长,爱情线模糊,智慧线清晰而深刻。

他缓缓握紧拳头。

指甲陷进皮肉,带来尖锐的刺痛。

这刺痛很好。

它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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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在九点半准时响起。

教室里瞬间活了过来。收拾书包的窸窣声,椅子拖动的刺耳声,学生们交谈着走出教室的喧嚣声,汇成一片熟悉的、属于放学时刻的背景音。

黎川慢条斯理地整理书包。他把试卷按照科目分类,叠放整齐,边缘对齐;把练习册按照大小排列,最小的放在最上面;把笔袋拉链拉好,放进侧袋。动作仔细得像在进行某种仪式。

王俊杰在旁边等着,欲言又止了几次,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教室,穿过走廊,走下楼梯,走出校门。

秋夜的风更冷了,带着明显的寒意,吹在脸上像细小的冰刀。

黎川把校服拉链拉到顶,下巴缩进领口。街道两旁的梧桐树叶子又落了一些,在路灯下铺开一层斑驳的金黄。

远处商业街的霓虹闪烁着暧昧的光,车流在夜色里汇成一条缓慢流动的光河。

73路公交车摇摇晃晃地驶来。

他们上车,刷卡,找位置坐下。车厢里挤满了放学回家的学生,空气闷热浑浊,混合着汗味、零食味和校服布料特有的味道。

有人在高声谈论今天的考试,有人在低声抱怨作业太多,有人戴着耳机闭目养神。

黎川靠窗坐着,脸贴着冰凉的玻璃。

窗外的街景一帧帧后退——熟悉的店铺,熟悉的街灯,熟悉的行道树。一切如常,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但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说不清那是什么。只是一种隐约的、如芒在背的预感,像暴雨来临前空气中弥漫的潮湿和低压。

车子到站。

他和王俊杰在站台上简单道别,转身走进夜色里。

一直似乎都是这样,就像初中时,王胖子为了陪他坐校车,推了他爸每天亲自接送的待遇。

他很感激王胖,但此刻,身不由己。

老旧的居民楼在黑暗中沉默矗立,像一群疲惫的巨人。楼道里的声控灯又坏了几盏,黎川摸黑爬上楼梯,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出孤独的回音。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

“咔哒。”

门开了。

一股熟悉的、混合着灰尘、旧书籍和饭菜余味的气息扑面而来。黎川走进去,反手关上门,没有立刻开灯。

他站在黑暗里,让眼睛适应光线。

客厅的轮廓渐渐清晰——沙发,茶几,电视柜,餐桌。一切都和他早上离开时一样,安静地待在原来的位置,像一群沉默的守望者。

黎川放下书包,走到书桌前,按亮了台灯。

暖黄色的光线瞬间充满小小的空间,照亮了桌上堆积如山的试卷、练习册和参考书。最上面是今天发下来的物理试卷,鲜红的“97”分在灯光下格外醒目。

他坐下来,习惯性地开始整理。

先把试卷按照科目分类,叠放整齐;再把错题抄到错题本上,用红笔标注错误原因和正确解法;最后制定明天的复习计划,在日程本上写下精确到分钟的时间安排。

动作流畅,自然,像过去三年里的每一个夜晚。

笔尖在纸上滑动,发出沙沙的声响。台灯的光晕在桌面上投下一个明亮的圆形,边缘逐渐模糊,融入周围的黑暗。

窗外的夜色深沉如墨,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模糊的汽车鸣笛。

一切都很平静。

太平静了。

黎川写着写着,笔尖忽然停住了。

他抬起头,看向桌角那只廉价的电子表。塑料表壳已经有些发黄,玻璃表面有几道细小的划痕,但数字依旧清晰——

22:37。

时间无声流淌。

22:38。

22:39。

黎川的眉头无意识地蹙起。

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一种隐约的、如鲠在喉的感觉,像有什么重要的细节被他忽略了,此刻正从记忆的深海缓缓上浮,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是什么?

他放下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开始在脑海里快速检索。

银卡。平安符。血色信封。第二要塞。周五晚上十点。

夏念初转学了。

王胖子的小姨是幻境里的女人。

巧克力的“气”。

边界。

这些都已经想过了。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是他理应想到,却因为这两天的混乱和麻木而被忽略的?

时间继续流逝。

22:40。

电子表上的数字跳动,从“40”变成“41”。

就在这一瞬间——

黎川猛地睁开眼。

瞳孔骤然收缩。

他知道了。

他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银卡。

那张带他进入暮江星海循环的银色卡片。

自从周日在雨夜中被中年男人归还,自从周一在观老的收藏室里经历了血色信封的洗礼,自从他的灵魂被千锤百炼、获得了通往第二要塞的资格之后……

他就再也没想过银卡。

不是遗忘,而是下意识地把它归入了“过去式”——仿佛那些循环已经结束,那些幻境已经终结,那张卡片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从此只是一件普通的、有点特别的纪念品。

但真的结束了吗?

上一个周期的幻境在这周二结束,而这次若仍有幻境,那么开始......。

按照逻辑规律是,是这周四开始。

模拟的是八天后的景象?那就是下周五的景象。

是在现实的、还是说我穿越至第二要塞后的第七天?

黎川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循环,但又不是简单的重复。

那么今晚呢?

黎川的大脑飞速计算并回忆,他想确认。

上周一,在暮江星海小区门口,夏念初第一次出现,邀请他去便利店吃关东煮。

上周四,他拒绝了邀请,黑雾降临。

上周日,他接受了邀请,失败。

本周一,他接受了邀请,并尝试带夏念初去云顶庄园,失败。

本周二,他……没有经历穿越。他去面对了真实的黑雾,九死得一生。

那么按照规律,如果循环还在继续,如果银卡还在运作……

今晚。

一定就是今晚。

22:41。

电子表上的数字跳动,从“41”变成“42”。

黎川的双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动作太急,椅子腿在地面上摩擦出刺耳的“吱呀”声。他冲到书桌前,抓起一张空白草稿纸,又抓起笔——

笔尖悬在纸面上方,颤抖着。

写什么?

警告?计划?线索?

他不知道。

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咚咚声在耳膜内炸响,震得他头晕目眩。

22:42。

还有一分钟。

不,可能不到一分钟。银卡触发的时间并不总是精确到秒,有时会提前几秒,有时会延迟几秒。

但总之,快了。

黎川的嘴唇张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他想做点什么——把银卡扔掉?不,扔不掉。把它锁进抽屉?没意义。冲出门外?去哪里?

他不知道。

一种巨大的、近乎绝望的无助感席卷了他。

他像个站在铁轨上的人,眼睁睁看着列车迎面驶来,却不知道该如何躲避。不,不是不知道——是知道无论怎么躲,列车都会精准地撞上来。

因为这列车的轨道,铺在他的命运里。

笔尖终于落下。

在空白的草稿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两个字——

穿越

字迹很重,墨水几乎要渗到纸背。笔画因为手的颤抖而扭曲变形,像两条垂死挣扎的虫。

写完后,黎川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大约三秒。

他笑了。

不是开心的笑,不是讽刺的笑,而是一种混合了荒诞、认命和一丝疯狂的笑。嘴角咧开,露出牙齿,眼睛却没有任何笑意,只有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空洞。

??ˊ?ˋ??

是啊。

穿越。

他早该想到的。

银卡从未缺席。黑雾从未真正离开。循环从未真正打破。

他只是……暂时忘了。

在血色信封的冲击下,在观老话语的震撼下,在夏念初转学的打击下,他暂时把银卡抛在了脑后。

现在,它回来了。

用最直接、最不容置疑的方式,提醒他:游戏还没结束。

22:43:00。

电子表上的数字准时跳动。

就在这一刹那——

黎川胸口的口袋里,传来了熟悉的、灼热的触感。

不是慢慢升温,而是一瞬间从冰凉变成滚烫,像有人把一块烧红的炭直接按在了他的皮肤上。

他闷哼一声,手下意识地按向胸口。

光来了。

银色的,柔和的,却异常坚定的光,从他校服内侧的口袋里渗透出来。起初只是微弱的一线,像黎明前东方天际最淡的鱼肚白。然后迅速变亮,变强,像一颗微型超新星在胸口爆发。

光芒吞没了书桌,吞没了台灯,吞没了草稿纸上那两个字,吞没了整个房间。

黎川闭上眼睛。

不是主动闭上,而是光线太强,强到视网膜无法承受,强制性地切断了视觉信号。

紧接着,是失重感。

熟悉的,令人作呕的失重感。像从万丈悬崖坠落,却永远触不到底。身体变得轻盈,没有重量,没有实体,只是一团模糊的、漂浮的意识。

时间失去了意义。

可能是一秒,可能是一分钟,可能是一小时。

在绝对的虚无里,黎川的意识开始下沉。

像潜水员潜入深海,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试图将他碾碎。

他挣扎,想要呼吸,却发现没有肺,没有气管,没有口鼻——他只是一团意识,一团即将被虚无吞噬的意识。

变化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