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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擎的嗡鸣在巡航高度下收敛成一种沉稳的低唱，像某种蛰伏巨兽的心跳。
宁棠靠窗坐着，窗外的天蓝得毫无杂质，大片云海在她脚下铺展，壮阔得如同王辉日益**的帝国疆土。
维港系的谈判代表李兆成律师翻阅着文件，鼻尖渗出细汗；另一位高级投资经理陈敏则紧张地调整着领带。
“宁小姐，”李律师忍不住打破机舱的沉寂，平板电脑屏幕的光映着他略皱的眉头，“舜宇光学科技的财报显示他们去年净利润微薄，王闻建的团队对控股权的执念极深。王氏持股40%，按当前低迷的20亿港元市值折算，他的心理价位可能远超我们这份直接美元现金溢价收购的方案预期，4亿美元全资拿下的难度…”
宁棠缓缓抬眸，眼底沉静得如同凝冻的湖面，又锐利得瞬间刺穿李律师的忐忑。她甚至没有瞥那平板一眼：“陈经理，黄埔系旗下，‘天工手机’、‘天工汽车’这两家初创公司，未来两年的关键光学模组初步采购预算估算，是多少？”
陈敏立刻坐得更直，语速清晰：“宁小姐，‘天工手机’对标小米旗舰争夺中高端市场份额，根据王总制定的规划，明年量产机型摄像头模组规格要求极高。单台手机所需的光学镜头与模组成本预算约为当前行业高标的两倍以上。初步估算仅‘天工手机’首年即需要不少于1亿美金的光学模组采购体量。‘天工汽车’的智能驾驶辅助系统所需镜头及环视摄像头模组，按照王总提出的激进传感器配置目标，预计也将产生同等规模的年采购需求。此外…”他刻意停顿半秒，加重了语气，“‘维港置业’近期中标香港智慧城市改造计划，其遍布全港的‘智慧之眼’监控设备网络升级，对高端光学镜头的需求亦将是千万级美元每年；而‘拼多多购物’旗下‘多多驿站’及未来智能仓储体系，智能识别设备需配套的镜头需求同样将呈爆发式增长，保守预估年需求5000万美金以上。”
李律师倒吸一口凉气，喉结滚动了下。这已经不是谈判筹码，这分明是一场能让任何光学公司脱胎换骨的订单飓风！维港和黄埔系在背后编织的那张覆盖实业、地产、科技、零售的巨网，只需轻轻牵动一根线，就足以让舜宇这样的公司青云直上，或者…在拒绝后迅速被新的“黄埔光学”取代、碾压至渣。
宁棠的目光再次落回窗外，指尖的钢笔优雅地转了个圈，笔帽顶端镶着的古老金色星标反射着冰冷的光。“所以，1亿美元只是开胃菜。王闻建是精明的浙商，他懂得权衡什么叫价值最大化。失去绝对控股权？不，”她唇角勾起一个精准到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低沉的声音在机舱里回荡，“那是拥抱一艘注定征服整个大洋的超级航母。我们要给他的，是一个他无法拒绝的理由。”
余姚。舜宇光学总部，会议室。
空调开得不足，空气带着南方初春特有的湿黏。长条会议桌一端，以创始人王闻建为首的一众舜宇高管正襟危坐。王老爷子年近七十，头发花白却梳理得一丝不苟，身材不高但显得极为精干，穿着笔挺却明显有些年头的深灰色西装，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神犀利、谨慎，带着江浙商人特有的务实与警醒，那是几十年商海沉浮磨砺出的硬壳，此刻写满了显而易见的戒备。他身后几张面孔有期待，有疑虑，更多的是不安——维港控股的名字，近期在香港资本市场掀起的巨浪，足以让这里任何一个人心惊肉跳。
厚重的大门被无声推开。
宁棠为首，维港系三人踏入。她没有刻意加快步伐，也没有刻意停顿，只是稳步前行，藏蓝色的身影瞬间成为会议室的核心。高跟鞋敲击水磨石地面的声响在骤然寂静下来的空间里异常清脆，如同战鼓的鼓点，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舜宇众人心头紧绷的弦上。
李律师和陈经理落后半步，自觉地垂手而立。
她走到主位对面站定，并未立刻坐下，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核心的王闻建脸上，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与毫不掩饰的评估。那目光像无形的探针，瞬间刺破了会议室虚浮的客套屏障。她没带文件夹，只有那支古朴的钢笔轻握在手中，仿佛那才是权力的权杖。
“王董，幸会。”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越穿透力十足，带着毋庸置疑的权威，“我是宁棠，代表维港控股以及第七帝国基金的王辉先生。时间宝贵，我们直入主题。”没有任何过渡，她径直坐下，身体微微前倾，双臂支在光洁的桌面上，双手交叠，那枚翡翠胸针在她胸前微微闪光，“维港控股准备出资1亿美元，”她微微一顿，目光如鹰隼般钉住王闻建骤然收缩的瞳孔，“全数美元现金，一次性支付，”她清晰地补充，“用于收购您在舜宇光学科技上市主体持有的30%股权。”
“1亿美元？”一位略年轻的高管失声低呼，下意识瞟了一眼桌上被翻开、显示着舜宇当天市值的平板——不到20亿港元，按照当时汇率，王闻建那40%股份市值约合8亿多港币。1亿美元等于接近8亿港币！只买30%？维港在搞什么？会议室一阵死寂般的骚动，所有人都被这远超预期的报价震得头脑发懵。
王闻建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手掌用力按着桌面，指关节微微泛白。这数字带来的巨大诱惑，如同烈酒上头，但他眼底的疑虑却如同冰冷的潮水在迅速上涌。“宁小姐出手确实不凡，”他终于开口，声音略显沙哑，“但这1亿美元，是为了让我交出舜宇的未来？30%股权拿走，加上你们在二级市场可能的收购，再算上稀释…维港意图控股舜宇，恐怕已是司马昭之心！舜宇是我一手从二三十人的小作坊带出来的‘儿子’，核心技术是我、是我这千把号工人几十年的心血！控制权，”他斩钉截铁，苍老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孤狼般的倔强，“不可能全盘交出！”
他身后几位追随多年的老部下下意识地点点头，那是对创始人权威和产业情怀的本能维护。
“王董，”宁棠的声音依旧平稳，如同一泓不起波澜的古井，只是嘴角那抹精准的弧度带上了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理解却并无温度的笑意，“请允许我更正一点——维港控股的目标，从来不是为了一纸冰冷的绝对控股权去扼杀创业者的灵魂。”
她手中的古董钢笔不知何时已拔下笔帽，暗金色的笔尖并未触及任何纸张，却像一个指挥棒，轻轻点了点桌面。“第七帝国基金、维港系、黄埔系……我们所构成的生态联盟，”她的声音清晰而富有穿透力，一个个名字如同巨兽的脚踩落，敲击在每个人的神经上，“王辉先生麾下，正在整合一场史无前例的产业链协同。”
“请看，”宁棠的目光掠过全场，最终落在王闻建紧锁的眉宇间，“您的光学镜头是精密仪器的心脏，而我们的‘天工手机’，正在投入一场针对全球市场的攻坚战，目标明确：挑战小米，冲击高端。每台‘天工手机’的‘眼睛’，我们期望达到甚至是超越未来iphone水准的成像能力。”她微微停顿，让每一个字都沉入听众心底，“这不仅仅是订单，王董，这是我们将舜宇推向全球顶级供应链舞台的入场券。‘天工手机’明年所需的核心光学模组，初步预算将是1亿美金以上——这仅仅是开始。”
王闻建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1亿美金！这是他从未接过的单一客户巨单！这等同于再造半个舜宇的营收！他下意识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试图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
“不止如此，”宁棠的指尖极其轻微地拨动着那支古董笔的笔身，语调没有丝毫起伏，却如同冰层下奔涌的暗流，“‘天工汽车’，王辉先生布局的新能源战场，其智能化驾驶辅助系统将是核心竞争力。它的‘视觉系统’，对光学镜头的精度、可靠性与耐候性要求之高，甚至超越现有汽车行业标准——这是另一块价值不低于1亿美金/年的沃土。”她看到王身后的一位技术副总眼神瞬间发亮了。“而在香港，”她话锋稍转，语气变得更具压迫力，“‘维港置业集团’拿下了港府最新的‘智慧城市’升级改造计划，‘智慧之眼’监控网络将在整个港岛核心区密布。这项改造计划中，舜宇高端红外与非可见光镜头技术的运用，预计会产生每年千万级美元采购需求。王董，您深耕的红外技术子公司在2006年就已布局，这正是发挥它最大价值的舞台。”
“再者，”她唇角那抹精准的笑意似乎扩大了微不可查的一丝，“‘拼多多购物’——我们刚从当当网手中完成收购并重金打造的新型电商平台，它的‘多多驿站’和智能仓储物流体系，其自动化识别、监控系统所需的光学组件，也将是一个每年数千万美元、并不断增长的稳定市场。王董，”
她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匕首，锐利地直刺王闻建眼底最后的不甘，“控制权，真的仅仅关乎一个名字、一个控股比例的百分比吗？还是真正掌握推动企业跨越式发展的契机？当您手中的光学技术成为贯穿黄埔系旗舰产品、维港系智慧城市基石、甚至是改变大陆物流生态的核心部件时，那时的‘舜宇’又将站在怎样的高度？那才是真正难以撼动的核心价值和控制力！”她语速并不快，但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困守余姚一隅，守着眼前的三瓜两枣，还是一个登上全球顶级产业链核心供应商位置的未来？王董，控制权的背后，应该是掌控企业命运的能力和视野。您认为，在如今智能浪潮席卷一切的时代，舜宇仅凭单打独斗，能真正抓住这个未来的咽喉吗？”
宁棠说完，整个会议室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窗外春日的阳光斜射进来，勾勒出她端坐的轮廓和冰冷坚毅的侧脸。她手中的钢笔不知何时又盖上了笔帽，静静地躺在桌面上，像一柄归鞘的名刃。
刚才还心潮起伏的舜宇高管们纷纷低头，额角渗出细密冷汗，无人敢与宁棠锐利的目光相碰。王董喉结艰难地滑动，那番话带来的巨大诱惑与惊心动魄的威胁如同两只巨手牢牢攥住了他的心脏。他知道，这不是选择题了，这是一次命运的投靠，关乎生死存亡。
“1亿美元…”王闻建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只收30%，你们真不谋求控股？”
“维港，”宁棠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稳稳落在王闻建苍老而紧绷的脸上，指尖在桌面上无声地敲了最后一记，“愿意提供另一种合作的架构设计，兼顾对您这位创业元老的控制意愿，以及我们资本所必须的关键保障——保证联盟的利益协同。”
她微微侧首看向李兆成律师，后者如蒙大赦般立刻上前一步，将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方案递到王闻建面前。
“在维港强大的法务团队支持下，我们提议：设立一家全新的bvi（英属维尔京群岛）离岸控股平台——‘舜宇光学科技控股有限公司’（暂定）。”李律师尽量保持专业的语速，语调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在这家核心控股主体内部，股权分配与投票权进行结构化设计。”他手指点向架构图中关键的一栏，“其中，维港控股将注资获得该公司3亿股普通股，每股赋予1票投票权；而您，王董，”他的目光迎上王闻建陡然专注起来的眼神，“作为舜宇的灵魂人物，将以您个人持有的剩余的10%未出售的舜宇上市公司股权作价注入该控股公司，换取其1亿股特殊权益股。此类特殊股的设定在于——每股拥有3倍投票权。”
会场再次低低骚动起来。王闻建眼神倏地凝固，手指下意识地紧紧捏住那份文件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呼吸却不由自主地加粗了。
“也就是说，”李律师深吸一口气，清晰地读出最终结论，“在全新的‘舜宇光学科技控股有限公司’层面上，维港控股拥有3亿股，每股1票投票权，总投票权数值为——3亿票；王董，您拥有1亿股，每股3票投票权，总投票权同样为——3亿票！双方在此核心控股实体内，投票权完全对等，各占50%份额！”李律师的尾音带着控制不住的微颤，“而此‘舜宇光学科技控股有限公司’，再整体持有原舜宇光学科技上市部分40%的股权（即王闻建原先持有的10%和维港购入的30%全部注入后合计）。通过这个架构，您不仅牢牢掌控了控股公司的灵魂表决权，同时确保上市主体的战略走向必须得到您这位创始人的深度认可！而维港系在此架构下仅为资本支持者和利益攸关方，无意干涉具体经营决策，我们只通过董事席位进行战略协同。”
方案展开的瞬间，王闻建眼底那层顽固的寒冰如同被投入了一块巨大的、燃烧的黄金，骤然消融，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震惊与贪婪交织的光芒。他几乎是颤抖着接过那份文件，戴上老花镜，目光近乎贪婪地死死锁定那几行关于投票权分配的条款。1亿股x3票！3亿股x1票！50%对50%！一个精妙绝伦的设计！一个几乎完美保留了他对“亲生儿子”终极掌控力的架构！
巨大的诱惑如同暖流冲击着他因长久戒备而僵硬的内心。无需在二级市场抛售导致股价崩盘和公众猜疑；1亿美元现金一步到位，打入他梦寐以求早已悄然铺垫好的海外离岸账户（他自以为隐秘，此刻才惊觉在维港系面前形同虚设）；更重要的是，舜宇将获得前所未有的超级订单。控制权、钱途、未来……都在这个架构下奇迹般地平衡了！甚至连之前设想保留30%股权的底线都已不再必要！只用这10%的股权，加维港买的30%，再通过这精妙的双重控股设计，他非但保住了命根，反而更将触角延伸至未来星辰大海！他内心的天平轰然倾覆。
宁棠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位老企业家眼底最后那点属于“老父亲”的不甘被巨大的现实利益和未来前景所点燃的野望取代。她唇角那抹冰冷的弧度终于带上了一丝笃定。
“王董，”宁棠的声音比初春的江南空气还要冷静清晰，“这1亿美元现金全款，将在法律结构完成并有效交割后24小时内，根据您提供的指令，”她微微加重了语气，“直接汇入您或您指定关联方在开曼群岛或瑞士设立的离岸账户，无任何中间环节、无任何税务预缴疑虑。我们充分理解与尊重企业家私有资产全球配置的战略需求。维港系，只关注共赢格局下的长期增长潜能。”
最后一击落下！
王闻建猛地抬头，眼中最后一丝疑虑被这赤裸裸又极具诱惑力的保证彻底击碎。维港不仅给了天价的现金、精妙保权的架构、广阔如海的订单平台，甚至……甚至考虑到了他心底那点隐秘的、想要合法进行大规模海外资产布局的心思！对方将他所有的需求，乃至那些隐藏在层层防备之后的幽微念头，都洞察得纤毫毕现！巨大的震撼与隐隐的恐惧如同冰与火交织缠绕着他的心脏。
他那双经历了数十年风霜、布满老茧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他看着眼前那份闪烁着资本魔法光泽的文件，看着对面端坐着、如同冰川与烈焰融合般沉静而锐利的年轻女子，喉咙深处仿佛被什么滚烫的东西死死堵住了。沉默了长达十几秒，每一秒都如同沉重的鼓点敲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终于，王闻建深吸一口气，如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那文件重重地按在桌上。
“啪！”
声响不大，却如同重锤落下。整个会议室几十号舜宇高管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看向宁棠，声音嘶哑而疲惫，却又带着一种解脱般的沉重和尘埃落定后的复杂决绝：“宁小姐……维港为王辉先生做事，滴水不漏，周全至此。”他缓缓摇头，像是在甩脱一个沉重的时代，“我老了，是该让更有能量的人，带着舜宇去看一看外面的星辰大海。”
他停顿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渐渐凝聚起另一种更加复杂的光芒——那是商人逐利的兴奋和对未来的野望交织的光芒，清晰而强烈。他猛地挺直了刚刚还有些佝偻的脊背，仿佛瞬间年轻了几岁，斩钉截铁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