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巷道里显得格外沉重,带着回音。看最快更新小说来M.BiQuge77.Net墨河没有动,只是背靠着湿冷的墙壁,听着那声音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他面前。
一双沾满油污的工装裤腿进入他低垂的视线。
“还能喘气?”老陈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听不出情绪,但呼吸有些粗重,显然是跑过来的。
墨河慢慢抬起头。老陈独眼里的担忧和审视如同实质,落在他苍白汗湿的脸上。酒馆里的灯光从巷口透进来一点,在老陈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将墨河完全笼罩。
“暂时……死不了。”墨河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老陈蹲下身,没有碰他,只是仔细看了看他的瞳孔。“不是普通的尘埃中毒。瞳孔收缩反应不对,也没看到典型的幻觉性震颤。”他独眼微眯,“是‘那个东西’搞的鬼?”
墨河默认了。
老陈沉默了片刻,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金属扁壶,拧开盖子,自己先灌了一口,然后递给墨河。“喝点。不是酒,是葡萄糖和电解质混的,我自己配的。你看起来快脱水了。”
墨河接过,冰凉的液体带着一丝咸甜味滑入喉咙,确实让干涸烧灼的食道舒服了一些。他喝了几口,递回去。
“谢了。”
“省省吧。”老陈收起壶,也靠着墙壁坐下来,液压义腿伸直,发出轻微的泄气声。“说说,刚才怎么回事?突然就……”
“系统说我‘负载过高’,强制打了点‘镇静剂’。”墨河嘲弄地扯了扯嘴角,“副作用是看什么都像噩梦。”
老陈的独眼在昏暗光线下闪烁了一下。“它能直接干预你的身体?”
“显然可以。”墨河摸了摸脊椎第三节,“从这里。感觉像在里面种了颗会发烫的种子。”
老陈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比我想的……更糟。这不是借贷,这是寄生。”他转头看着墨河,“你打算怎么办?倒计时……是那个记忆?”
墨河点头。
“非还不可?”
“契约确认了。维生舱修好了。”墨河顿了顿,“而且……我有点害怕,如果不遵守,系统会直接对小雨做什么。”
老陈没有反驳。在沉渊区,任何超出理解的力量,其下限往往比想象得更低。
“关于林晚……”老陈换了话题,“我大概知道谁能查到更深的档案。”
“谁?”
“一个在穹顶市档案馆做数字化录入的老家伙,欠我一条命。以前是矿上的文书,后来因为伤残被调去干闲职。他能接触到一些未彻底销毁的纸质档案的扫描备份,权限不高,但胜在不起眼。”老陈说,“我可以试着联系他。但需要时间,而且……不能白干。他儿子在沉渊区混帮派,最近惹了麻烦,需要一笔钱摆平。”
“多少?”
“二十万。现金,不连号。”
墨河的心沉了下去。他现在连两百现金都难。“我……”
“我知道你没有。”老陈打断他,“我可以先垫上。反正你欠我的也不止一条腿了。”
墨河转头看他,昏暗中老陈的脸轮廓模糊,只有那只独眼映着远处微弱的光。“为什么,老陈?为什么这么帮我?因为矿难的愧疚?”
老陈没有立刻回答。他摸出一根自制的烟卷,点燃,红色的火星在黑暗中明灭。劣质烟草的辛辣味弥漫开来。
“愧疚,是有一部分。”他吸了一口烟,声音混在烟雾里,“但不止。墨河,我在这酒馆看了十几年,看了太多人来了又走,好了又烂。大多数人,眼里最后那点光熄灭的时候,是无声无息的,像坏掉的灯泡。但你不一样。”
他弹了弹烟灰:“你眼里那点光,被绝望泡得都快烂了,但它还在挣扎,哪怕是用最蠢、最不要命的方式。我大概……是有点羡慕。”他自嘲地笑了笑,“我这辈子,大概也就这样了。但看你挣扎,偶尔会觉得,这***地方,或许还没完全把所有人都变成行尸走肉。”
墨河沉默着。老陈的话像钝刀子,割不开现实的厚茧,却让他感到一丝微弱的、属于人类的温度。
“谢了,老陈。”他最终只说得出这句话。
“留着命谢吧。”老陈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能走吗?先回我酒馆后面仓库凑合一晚,总比你那破管子强。你这样子上街,保不齐被哪条野狗拖走。”
墨河撑着墙壁,慢慢站起来。腿还有点软,但能走。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回酒馆的路上。快到门口时,墨河忽然停下脚步。
酒馆斜对面,一堆废弃的冷凝器部件阴影里,静静地站着一个人。
宽大不合身的陈旧工装,惨白光滑的陶瓷面具,脖颈处那一圈暗红色的疤痕在酒馆逸出的微光下隐约可见。
摆渡人。
他就站在那里,面具上两个黑洞直直地“望”着墨河,仿佛早已在此等待多时。周围偶尔有行人经过,却都像没看见他一样,自然地绕开那片阴影。
墨河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老陈也注意到了,身体瞬间绷紧,手下意识地摸向腰后——那里通常别着一把老式的火药动力短枪。
摆渡人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那样静静地“凝视”着。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压力在汇聚,连酒馆里传出的嘈杂声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实。
墨河强迫自己移动脚步,不是后退,而是朝着摆渡人走过去。老陈想拉他,手伸到一半,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