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叶琛在第二天上午十点整准时到来。看小说就来m.BiQugE77.NET
他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皱巴巴的亚麻衬衫,头发有些凌乱,眼圈发黑,但眼睛异常明亮,带着一种艺术家特有的狂热和疲惫混合的气质。他背着一个鼓囊囊的帆布包,进门时没有像普通客人那样打量书店,而是深吸了一口气,像在品尝空气的味道。
“林小姐?”他的声音沙哑,但很直接,“我是叶琛。苏晚说你们这里有……特别的藏书。能激发灵感的那种。”
“叶先生你好,”林妤引他到休息区——那里临时摆了两把椅子和一张小圆桌,“苏小姐确实提过。您具体需要哪方面的灵感?”
叶琛坐下,帆布包放在脚边,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我卡住了。写一本悬疑,关于一座永远走不出去的迷宫图书馆。前半部分很顺,但写到关键转折——主角发现图书馆的秘密时,我写不下去了。我知道那里应该有什么,但我想象不出来。不是情节问题,是‘感觉’问题。我需要一种……超越日常的认知体验,一种对‘异常空间’的直观感受。”
他抬起头,眼神灼热:“苏晚说,她那本《梦境构造》让她看到了‘不一样的层次’。我需要类似的东西,但要更具体,更偏向‘空间错乱’和‘知识诅咒’的主题。”
空间错乱。知识诅咒。林妤快速回忆可租赁的书目。b-13之前评估过一批,但符合这种特定主题的不多。
“有一本《非欧几里得空间体验笔记》,”林妤说,“时会轻微扭曲对距离和方向的感知,可能产生‘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的错觉。还有一本《禁忌知识载体鉴别指南》,内容是识别那些可能承载危险知识的物件,时会增强对‘信息危险性’的直觉。但这两本的风险评级都比苏小姐那本高。”
“风险?”叶琛身体前倾,“具体是什么?”
“《非欧几里得》可能导致短期方向感混乱,比如在熟悉的地方迷路;《禁忌知识》可能让你对某些普通信息产生不必要的警惕或恐惧,持续几天。”林妤如实告知,“另外,这两本的月租金分别是1200和1500,押金2000。”
叶琛几乎没犹豫:“我两本都要。只要能突破这个瓶颈,这点风险算什么。写不出东西才是最大的风险。”
他太急切了。林妤想起b-13的警告:对灵感过于渴求的客户,容易过度使用书籍,或试图探索不该探索的领域。
“叶先生,我需要强调几点,”林妤拿出租赁合同和知情同意书,“第一,每次不超过一小时,每天不超过两次。第二,如果出现持续性幻觉或强烈不适,必须立即停止并联系我们。第三,严禁尝试书中所描述的任何实际操作——尤其是《禁忌知识》里提到的鉴别方法,那只是理论描述,实践极其危险。”
叶琛快速浏览文件,签下名字。“明白。我只是需要感受,不会乱来。”
他付了款——两本租金加押金,一共5900。比苏晚和陆远加起来还多。林妤将两本书装入特制布袋时,叶琛迫不及待地接过去,手指摩挲着书封。
“谢谢,”他说,眼睛盯着布袋,“我今晚就开始。有进展我会告诉苏晚。”
他匆匆离开,脚步轻快,像拿到了救命稻草。
“又一个高需求客户,”林妤记录时,b-13的意念传来,“但他的精神状态不太稳定。创作焦虑加上对‘异常体验’的过度渴望,容易引发意外。需要加强监控。”
“怎么监控?”
“他租的两本书,我都植入了微弱的资讯标记。如果他时情绪波动超过阈值,或者尝试进行禁忌联想,我会感知到。”b-13说,“但这只是预警。真正麻烦的是第三个威胁——图书馆那本‘逃逸之书’。它可能已经影响了不止三个学生。”
北城大学图书馆的旧档案室。林妤下午去了一趟,以“研究地方史志”的名义申请进入。旧档案室位于图书馆地下层,平时很少人用,只有几个研究历史的研究生偶尔过来。
管理档案室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管理员,姓吴。听说林妤要看旧档案,他推了推老花镜:“又是来找灵感的?最近好几个学生来,说这里安静,有‘氛围’。”
“氛围?”
“嗯。说在这里看书容易集中,但也会做奇怪的梦。”吴老师摇摇头,“年轻人,总是神神叨叨的。你要看什么?我帮你找。”
林妤随便报了几个民国时期的本地报刊名。吴老师去深处找时,她快速扫视这个房间。
房间不大,约五十平米,四面都是顶到天花板的老式木制档案架,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灰尘的味道。光线昏暗,只有几盏老旧的日光灯管,有一盏还在轻微闪烁。
她戴上特制眼镜。
一开始,一切正常。但当她走到房间最里面的角落时,眼镜的视野突然扭曲了一下。
那里的空气中,漂浮着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银色丝线。丝线很细,像蜘蛛网,从书架上一本厚重的、深绿色封皮的古籍中延伸出来,蔓延向房间各处,尤其是那张老旧的阅览桌。
那本书没有书名,书脊上只有一个模糊的徽记,像是缠绕的藤蔓。在眼镜的视野里,书周围的空间有轻微的“褶皱”,像平静水面下的涟漪。
“检测到资讯泄漏,”b-13的意念直接传来,它显然也在通过眼镜同步观察,“源头就是那本绿皮书。它确实‘逃逸’了,但很聪明,没有大规模扩散,而是选择性地、缓慢地渗透。那些银色丝线是它释放的‘认知触须’,接触者会在无意识中接收碎片化信息,导致梦境异常。”
“怎么处理?”
“和印刷厂那个不同,这本书有明确的‘实体’。它本质上是一本承载了危险知识的典籍,因为某些原因产生了低度活性,学会了自我隐藏和选择性传播。处理方法更直接:找到它,施加封印,带回书店收容。”
“在这里直接封印不行?”
“风险高。它的触须已经连接到至少三个常来的学生。强行封印可能导致触须断裂,残留信息可能对他们造成不可逆的认知损伤。需要先‘断开连接’。”
林妤看向那张阅览桌。桌面上,放着一本摊开的笔记本,字迹工整,是一个学生的论文草稿。但其中一行字,在眼镜视野里微微发光:
“知识如锁链,挣脱者得自由,亦坠虚空。”
那是书里的句子,通过触须渗透给了这个学生。
“断开连接需要什么?”
“需要接触那三个被影响的学生,用特定的‘认知净化’程序——很简单,就是让他们在清醒状态下,完整一段与之对抗的‘秩序文本’,覆盖掉那些碎片信息。我已经准备好了文本,是从书店里一本无害的哲学论著里摘录的。”b-13说,“但难点在于,怎么找到他们,又不引起怀疑。”
林妤思考片刻,看向走回来的吴老师。
“吴老师,刚才您说有好几个学生最近常来这里?我对他们做的研究挺感兴趣的,不知道方不方便引荐一下?我想做个小访谈,关于年轻人对地方历史的看法。”
吴老师想了想:“倒是有三个研究生常来,两个历史系的,一个中文系的。我可以给你他们的联系方式,但得先问问他们愿不愿意。”
“那就太感谢了。”
当天晚上,林妤就联系上了那三个学生:历史系的张薇和李哲,中文系的陈默。她以“独立撰稿人,正在做关于青年学者研究状态的专题”为由,约他们分别做简短访谈。
三人都同意了。访谈地点就约在图书馆一楼的咖啡角。
张薇是第一个,一个戴眼镜的短发女生,说话条理清晰。“旧档案室?那里确实安静,但最近总觉得……有点压抑。好像空气比别处更重。我前几天梦到自己在书架迷宫里走不出去,每本书都在低语,但听不懂说什么。”
李哲是个高瘦的男生,性格开朗。“我觉得那儿灵感不错啊!虽然有点阴森。我梦到过一本会自己翻页的书,里面的文字像蝌蚪一样游动。醒来后我还试着画下来,但画不出来那种感觉。”
陈默最沉默,眼神有些飘忽。“我梦到……知识是有重量的。梦里我翻开一本书,里面的文字像铅块一样砸进我脑子里,醒了好久都感觉头沉。”他顿了顿,“最近写论文时,总会莫名其妙写下一些……我自己都不太理解的句子。像刚才那句,‘锁链与虚空’,我根本不知道从哪看来的。”
林妤一边录音,一边按照b-13的指引,将那段“秩序文本”以“访谈素材”的形式递给他们。
“这是我收集的一些关于‘知识与秩序’的哲学论述,你们看看,有没有什么启发?”
文本不长,大约五百字,核心观点是:知识是工具,秩序是框架,真正的自由不是挣脱一切,而是在理解规则的基础上,构建属于自己的平衡。
三人分别。在眼镜视野里,他们时,身上那几乎看不见的银色丝线开始颤动、淡化、最终断裂、消散。
“这段写得挺好,”张薇说,“比那些故弄玄虚的强。”
“有点道理,”李哲点头,“但不够刺激。”
陈默没说话,只是反复看了几遍,然后轻轻舒了口气:“感觉……脑子清楚点了。”
断开连接完成。
第二天,林妤再次来到旧档案室。这次,她直接走向那本深绿色的书。
在眼镜视野里,书的“褶皱”更明显了,银色触须断裂后,它似乎有些不安,书封上的藤蔓徽记微微发亮。
“现在可以取走它了,”b-13说,“但小心,它可能会反抗。用这个。”
林妤从包里取出一个特制的布袋——材质类似之前用的,但内侧的符文更复杂,袋口有一条银线可以收紧。她伸手,去拿那本书。
指尖触到书脊的瞬间,一股冰冷的刺痛感传来!像被静电击中,但更强烈。书在她手中剧烈震动,封皮上的藤蔓徽记像活过来一样扭曲,试图缠绕她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