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二年七月初一,皇极殿。看小说就到WwW.BiQuGe77.NEt
大朝会氛围庄严肃穆,百官按品级肃立,鸦雀无声。年轻皇帝朱由检端坐于御座之上,衮冕之下的面容平静无波,唯有那双日益深邃的眼眸,偶尔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锐光。
过去一年多的腥风血雨、明争暗斗,早已磨去他初临此世时那份属于研究员的青涩与理想主义。身体里那个来自现代的灵魂,在经历东南豪族的刺杀、西北乱局的操盘以及文官集团“借刀杀人”的震撼教育后终于彻底明白:在这座古老的帝国舞台上,空有超越时代的见识远远不够,必须精通这个时代的规则。
他渐渐理解那位几十年不上朝、却能将朝局牢牢掌控于掌心的太太爷爷——嘉靖皇帝。
那位道士皇帝并非懒政,而是深刻洞悉权力的本质:皇帝不需要事必躬亲,不需与臣子在具体事务上争辩不休,关键在于制造矛盾、平衡各方、引导欲望,让庞大的官僚集团为了自身利益,去完成皇帝想做而不能做的事情。
“朕,终于开始听懂你们的语言。”朱由检的目光缓缓扫过丹陛下的群臣,心中冷然。
常规的政务一一奏对完毕,朱由检轻轻抬了抬手。侍立一旁的王承恩立刻会意,尖声喝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这时一名御史出列,手持一份题本,朗声道:“臣,陕西道监察御史有本奏。今有秦王殿下奏折一份,经由通政司转呈,事关国策,臣不敢擅专,请陛下御览,并示下群臣。”
秦王奏折?
百官闻言皆是一愣,藩王非奉诏不得干政是祖制。秦王虽地位尊崇,但远在西安,突然上这么一道奏折,还直达天听,由御史在朝会上当众提出,实在蹊跷。
朱由检面无表情,淡淡道:“念。”
“臣秦王朱存机,诚惶诚恐,稽首顿首,谨奏陛下……”太监尖细的声音在殿中回荡,开始诵读这份“秦王奏折”的内容。
奏折开头是惯例的歌功颂德,称颂皇帝“圣明烛照,励精图治”。但很快笔锋一转,开始对朝廷现行政策提出“恳切”批评。
奏折中言道,陛下于东南开海禁、设海税司,虽有充盈国库之效,然“究其根本,实与民争利,且有违太祖皇帝片板不许下海之祖制”,长此以往,恐使民风奢侈,重利轻义,动摇国本。
读到此处,不少官员,尤其是些较为保守或与东南利益牵扯不深的官员,还微微颔首,觉得秦王此言虽迂腐,却也不算全无道理。
然而,奏折接下来的内容,就让所有人感到莫名其妙了。秦王笔锋一转,开始为西北叫屈,认为朝廷“过于重视东南海疆之利,而漠视西北陆路之重要”。他慷慨陈词,说陕甘之地乃中原屏障,民风淳朴,却困于土地贫瘠,赋税沉重,长此以往,非国家之福。
“故臣斗胆恳请陛下,”太监的声音提高了些许,念出了最关键的部分,“仿东南海税司之例,允准臣在西安设立‘陆贸总司’,专司与西域诸国、乃至中亚波斯大食等邦之通商事宜。所获税利,臣愿效仿东南旧例,五成解送京师户部,充盈国库;其余五成留于陕西,用于修葺道路、赈济灾荒、巩固边防……”
起初,殿内是一片寂静的困惑。一个藩王管到东南的海禁去了?还要求在西北设卡收税?这秦王是昏了头,还是被人构陷了?这奏折听起来异想天开,简直不似一位资深藩王所能写出。
但很快,当那句“五成留于陕西,用于……”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时,一股微妙的气氛开始在大殿中弥漫开来。
一些反应快的官员,如户部尚书毕自严、吏部尚书郑三俊等人,脸色率先沉了下来。他们掌管天下钱粮官吏,对数字和权责最为敏感。秦王这是想干什么?想在西北当第二个“海税司”?还要分走一半的利润?这分明是想效仿东南,独占西北通商的巨利!
紧接着,更多的官员回过味来。他们联想到东南海税司设立后,那源源不断流入国库和地方,同时也间接流入他们这些经办、管理官员及其背后家族口袋的真金白银。那是一条多么肥美的财路!如今,秦王竟然也想在西北复制这条财路,而且听这意思,他还想自己来主导,把大部分利益揣进秦王府的腰包?
这怎么可以!
刹那间,许多原本对秦王批评海禁略有同感的官员,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转弯。你秦王在西安享着尊荣,吃着封地的租税也就罢了,如今看到东南的海贸有利可图,竟然也想在西北依样画葫芦,还要把手伸进本该属于朝廷、属于整个官僚体系的金山银山里?
阻拦!这是赤裸裸的阻拦他们整个文官集团未来潜在的财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