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一块厚重的、浸透了浓墨的绒布,严严实实地笼罩着这片位于山东临沂郊外的荒僻山野。看最快更新小说来M.BiQuge77.Net
白天的喧嚣和热气早已散尽,只剩下刺骨的、带着泥土和草木腐烂气息的山风,在林木间穿梭,发出呜呜咽咽的低鸣,像是在为某个古老的亡灵唱诵着安魂曲。
临时营地设在一片相对平坦的林间空地上,是之前吴三省队伍留下的。此刻,营地中央,一堆篝火正顽强地燃烧着,成为这片无边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和热源。干燥的枯枝在火焰中发出“噼啪”的爆响,时不时溅起几点火星,旋即在夜色中迅速湮灭。
张一狂独自一人蜷缩在篝火旁的一块大石头上,双臂紧紧抱着膝盖,试图汲取那有限的温暖。他身上那件印着二次元萌妹的白色t恤早已污渍斑斑,牛仔裤也刮破了几处,露出底下带着青紫磕痕的皮肤。冰冷的寒意如同细密的针,无孔不入地扎进他的骨头缝里,让他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更难以忍受的是饥饿,胃袋空空如也,一阵阵痉挛似的抽痛,伴随着强烈的虚弱感,不断侵蚀着他的意志。
他拆开了随身背包里最后一包压缩饼干,就着篝火上用铁饭盒烧开的热水,小口小口地、极其珍惜地啃着。那干涩粗糙的口感,在此刻却成了维系生存的甘露。他的眼睛,像是被钉在了前方那片吞噬了吴邪、胖子和那位沉默小哥的黑暗山林,一眨不眨,尽管酸涩得几乎要流出泪来。
时间流逝得异常缓慢而粘稠。每一秒都像是在冰冷的沥青里跋涉。山林里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猫头鹰的咕叫、野鼠跑过落叶的窸窣、甚至是风吹过高处树叶的沙沙声——都能让他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一颤,心脏骤然缩紧,随即又因为失望而沉沉落下。
“学长……胖爷……小哥……你们可千万别出事啊……”他低声喃喃,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哭腔和颤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古墓中那些恐怖的画面:青眼狐尸诡异的笑容、九头蛇柏挥舞的如同鬼手的藤蔓、血尸那令人作呕的咆哮……还有最后那地动山摇的混乱。他无法想象,吴邪他们是如何在那种环境下逃生的。
强烈的负罪感如同藤蔓般缠绕上他的心头。虽然他自己也说不清是怎么出来的(拍墙开门,顺水漂流,过程顺利得像是被安排好的一样),但相比之下,他几乎可以算是“毫发无伤”地坐在这里,而他的同伴们却可能正在经历无法想象的凶险。这种对比让他坐立难安。
眼皮越来越沉,如同坠了铅块。极度的精神紧张和体力消耗带来的疲惫感,如同汹涌的潮水,一阵阵冲击着他脆弱的神经防线。他的脑袋开始一点一点,意识渐渐模糊,篝火的火光在视野里摇曳、扩散,变成一片朦胧的光晕……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无边的黑暗和睡意彻底吞噬的刹那——
“哎哟我操……可算……可算他娘的……出来了……”
一个沙哑、疲惫到了极点、仿佛被砂纸打磨过无数遍,却又带着无比熟悉腔调的京片子声音,如同破旧风箱拉扯般,断断续续地从营地边缘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传来。
这声音不大,甚至有些微弱,但在张一狂耳中,却不啻于一道惊雷!
他猛地一个激灵,像是被电流穿过身体,所有的睡意和疲惫瞬间被驱散得无影无踪!他“腾”地一下从石头上弹了起来,由于动作过猛,眼前甚至黑了一下,差点因为低血糖而摔倒。他慌忙扶住旁边的树干,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似的。
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紧接着,是更为清晰、更为杂乱的声响——踉跄、沉重的脚步声,深一脚浅一脚,踩在落叶和枯枝上,发出“咔嚓咔嚓”的碎裂声;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夹杂着因为疼痛而发出的、极力压抑的抽气声;还有身体刮擦过灌木丛的“哗啦”声,以及偶尔传来的、似乎是支撑不住时,用手杖(或是什么东西)杵地的闷响。
来了!他们回来了!
张一狂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混合着巨大的惊喜和难以言喻的担忧。
在手电筒那已经变得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不定的光柱,与营地中央篝火跳跃光芒的共同映照下,三个相互搀扶、依靠着的黑影,终于艰难地、跌跌撞撞地从那片代表着死亡和未知的黑暗森林里,“挣扎”了出来。
他们的模样,简直无法用简单的“狼狈”二字来形容。
为首的是王胖子。
他那件原本花里胡哨、颇具夏威夷风情的沙滩衬衫,此刻几乎变成了挂在身上的破布条,边缘参差不齐,被撕扯得不成样子。布料上沾满了黑褐色的污泥、暗红色的可疑液体(分不清是血、还是九头蛇柏那带有腐蚀性的汁液、亦或是其他什么更糟糕的东西)、以及大片大片的绿色苔藓和草屑。
他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戏谑和精明的胖脸,此刻是黑一道白一道,汗水和污垢混合,在火光下泛着油光。精心打理过的头发乱得像被炸弹炸过的鸡窝,还插着几根细小的树枝和草叶。嘴角明显带着擦伤,已经结痂,但周围一片青紫。
他一手拄着一把已经严重变形、几乎看不出原貌的工兵铲,把它当拐杖使,另一只手则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左上臂,那里衣服的破损处隐约能看到被简单包扎过的痕迹,但血迹依旧渗了出来。
他每走一步,脸上的肥肉都会因为疼痛而抽搐一下,龇牙咧嘴,骂骂咧咧,但声音沙哑,明显中气不足。
被他用半边身体几乎是用“拖”的,是吴邪。
吴邪的情况看起来更糟。他那身浅色的运动服几乎成了乞丐装,膝盖和手肘处完全磨破,露出底下血肉模糊、沾满泥土的擦伤和一大片一大片触目惊心的青紫色淤痕。
他脸色苍白得如同金纸,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因为脱水和剧烈奔跑而干裂起皮,甚至有几道裂口渗着血丝。
他的眼神涣散,失去了往日的神采,空洞地望着前方的地面,或者说是什么都没看,只是凭借着本能跟随着胖子的牵引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