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秦岭,被浓得化不开的绿色浸染。看最快更新小说就来Www.Biquge77.Net蜿蜒的山路如同盘绕在巨兽背上的丝带,一辆略显陈旧的中巴车正沿着这条丝带,吭哧吭哧地向着大山深处行进。车轮卷起的尘土,在午后灼热的阳光中形成一道短暂的烟幕,随即又被山间穿行的风吹散。
张一狂靠窗坐着,脸颊贴在因空调不足而略显温热的车窗玻璃上,好奇地打量着窗外飞逝的景色。
层峦叠嶂的山峰,茂密得几乎透不进光的原始森林,墨绿、黛青、翠绿……各种层次的绿色交织在一起,铺满了视野所及的每一个角落。
偶尔能看见一两条如同银练般的瀑布从陡峭的山涧垂落,在郁郁葱葱的底色上划出亮眼的痕迹,轰鸣的水声似乎能穿透车窗,隐隐传入耳中。
空气中,即便隔着玻璃,也仿佛能嗅到那股混合着草木清甜、泥土芬芳和某种未知野花幽香的独特气息,与杭州夏日那黏腻闷热、充斥着尾气与空调外机嗡鸣的感觉截然不同。
他参加的这支“民俗文化与生态考察实践团”规模不大,算上带队老师,总共也才十二个人。
成员大多是文史类或环境相关专业的学生,像张一狂这种建筑系出身、纯粹为了凑社会实践学分(以及内心深处那点不可言说的“考察”欲望)而来的,算是异类。此刻,车厢里弥漫着一种混合着兴奋、疲惫和些许好奇的氛围。
学生们有的戴着耳机闭目养神,有的凑在一起低声交谈,分享着零食,还有的像张一狂一样,被窗外的原始风光所吸引,举着手机或相机不停拍摄。
带队的是学校一位姓李的社会学副教授,约莫五十岁年纪,戴着副厚重的黑框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即使在这颠簸闷热的车厢里,浅灰色短袖衬衫最上面的扣子也严谨地扣着,脸上总带着一种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学术性严肃。
此刻,他正扶着座椅靠背,略显吃力地在摇晃的车厢里站稳,面向大家,准备重申此行纪律。他手里拿着一个便携式扩音器,但效果似乎不太好,带着滋滋的电流杂音。
“同学们,安静一下!”李教授清了清嗓子,声音透过劣质喇叭传来,有些失真,“我们马上就要抵达本次实践活动的驻地——周至县青阳镇。”
车厢内渐渐安静下来,目光都集中到前方。
李教授锐利的目光透过镜片扫过车厢里的每一张面孔,尤其是在几个看起来就比较跳脱、穿着户外速干衣的男生脸上多停留了几秒,仿佛已经预见到他们是潜在的“麻烦分子”。
“我再强调一次,”他的语气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我们这次是正规的、带有明确学术目的的实践活动,不是让你们来游山玩水、搞野外探险的!”
他顿了顿,确保每个人都听清楚了。
“一切行动,必须听从指挥!尤其是在进入山区后,严禁私自脱离队伍,严禁前往地图上未标注或明确提示的危险区域!我知道你们有些同学可能对野外探险感兴趣,但我警告你们,秦岭深处地形复杂,气候多变,而且……嗯,有些地方信号全无,一旦迷路或者发生意外,后果不堪设想!”他似乎想提及一些本地流传的关于深山老林的诡异传说,但考虑到影响,又咽了回去,换成了更实际的警告。
“所有外出考察、走访村民,必须至少两人同行,并在规定时间内返回驻地!每天晚上我会点名!安全,是压倒一切的第一要务!任何违反纪律的行为,都将直接影响你们的实践成绩,严重者,我会立刻联系学校,取消其实践资格,并安排送回!”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带着明确的威慑力。
“都听清楚没有?”李教授最后高声问道。
“听——清——楚——了——”学生们参差不齐地应和着,有人认真点头,有人小声嘀咕,有人则明显没往心里去,依旧沉浸在窗外的风景或自己的手机世界里。
张一狂赶紧从那个塞满了换洗衣物、零食、充电宝以及那本崭新硬壳笔记本的双肩包里,掏出笔记本和一支中性笔,翻到第一页,装模作样地记下“安全第一”、“不得私自行动”、“两人同行”等关键词,态度端正得仿佛在听一场关乎毕业的重要讲座。他一边写,心里一边暗自嘀咕并安慰自己:“跟着学校组织,还有这么严格的老师带队,总该万无一失了吧?这回肯定是正儿八经的社会实践,考察民俗,记录生态,写篇报告,拿到证明……跟那些古墓啊、粽子啊、海底怪物啊绝对扯不上关系了!”他努力将脑海中关于老痒电话里那棵“能把想的东西变出来”的“神奇大树”的念头死死压下去,不断催眠自己:我是来考察民俗和生态的,我是来写报告的,我是为了顺利毕业……我只是个普通的、渴望学分的应届毕业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