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这极度荒诞、挑战着所有人认知极限的场景中,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肆意拉扯、扭曲,流淌得异常粘稠而缓慢。看小说就来m.BiQugE77.NET
每一秒,都像是被分割成了无数个充满矛盾的瞬间,既短暂得如同白驹过隙,又漫长得如同永恒。
张一狂悬在半空,像一个被命运(或者说被一棵树)随意摆弄的提线木偶。
腰间那冰凉、滑腻而带着一种植物特有的坚韧与弹性的触感,无比清晰、无比真实地传递到他的皮肤、肌肉,甚至骨骼,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此刻处境的极端可怖与彻底离奇。
最初的、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几乎要将他理智堤坝彻底冲垮的惊恐浪潮,在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的十几秒后,似乎因为预想中的撕裂、挤压、吞噬等残酷结局并未如期降临,而开始带着一种不甘的呜咽,稍稍退去,留下了一片布满狼藉残骸的、茫然而空白沙滩。
他死死地用双手,几乎是倾注了全身的力气和意志,死死地攥住腰间那紫黑色的、布满龙鳞般诡异凸起纹路的藤蔓。
那触感,像是某种巨大爬行动物冰冷而坚韧的皮革,又带着植物特有的微潮和生命的弹性。
他细长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指关节严重泛白,甚至微微颤抖,仿佛这是他在这完全失控、如同噩梦般的局面中,唯一能够抓住的、聊以自慰的、维系着自身存在感的“缰绳”。
他内心深处充满了恐惧,生怕这棵“喜怒无常”(如果这古老妖树真的存在情绪这种东西的话)的“树祖宗”一个不耐烦,或者内部程序某个环节突然错乱,把他像丢弃一件无用的玩具、一块嚼剩的骨头一样,随手、随意地甩出去。
从这现在接近穹顶的高度,若是毫无缓冲地摔下去,就算下面是相对柔软、积累了千年尘土的泥地,也足够他这个各项体能指标都在及格线徘徊的“脆皮”大学生喝上一壶终身难忘的“大补汤”,骨断筋折、内脏移位恐怕都是最乐观的估计。
那条充当“秋千主绳”的“首领”藤蔓,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这项新发现的、前所未有的“娱乐活动”中,甚至表现出了一种……乐此不疲的兴致?它托着张一狂这具对它而言轻若无物的身体,摆动得越来越有韵律,越来越流畅,那幅度也在不知不觉中,如同缓缓拧开的音量旋钮,持续加大。
张一狂感觉自己彻底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像个被无形丝线精准操控的木偶,身不由己地、被动地随着藤蔓那强横而稳定的节奏,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道越来越开阔、越来越惊心动魄的巨大弧线。
他被越荡越高。
起初只是离地一米多,像个室内健身摆荡;很快就越过了下方吴邪、胖子他们奋力搏斗的头顶,能够清晰地看到他们头发上的灰尘和汗水的反光;然后,高度攀升,达到了与那尊悬吊的、缓缓转动的青铜棺椁平行的高度,他甚至能近距离瞥见棺椁表面那些繁复鸟虫篆文在黑暗中勾勒出的神秘轮廓;最后,在一次格外有力的、仿佛积蓄了更多能量的推送后,他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令人眩晕的高度——他的头顶,几乎要擦到这座巨大圆形墓室那由天然岩石构成的、布满了狰狞钟乳石的穹顶!
从这个近乎俯瞰的、带着某种神明般(或者说被迫升维的)视角望下去,整个墓室的宏观布局、所有人与物的相对位置与动态关系,以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窒息的清晰度和整体感,悍然撞入了他的眼帘,带来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极致恐惧与某种超然抽离感的剧烈震撼。
下方,墓室那标准的圆形结构一览无遗,如同一个巨大的、冰冷的罗马斗兽场。
中央那座汉白玉砌成的祭坛,以及被数条粗大黝黑铁链悬吊其上、正以一种恒定而诡异的速度、带着某种古老仪式感缓缓转动的巨大青铜棺椁,此刻在他拔高的视野中,不再仅仅是近在咫尺、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压迫性存在,更像是一个被精心设计、放置在舞台最中央、等待着关键角色登场的巨大神秘装置。
棺椁表面那些模糊不清的鸟虫篆文和诡异图案,在下方程无序晃动的手电光束偶然扫过时,会反射出短暂而晦暗的、如同幽冥鬼火般的微弱幽光,更添几分神秘与不祥。
祭坛下方,那尊青眼狐尸依旧如同最忠诚的卫士,端坐在玉石宝座之上,失去了幽绿光芒的青铜狐脸面具,从这个居高临下的角度看去,更像一个拙劣的、毫无生气可言的仿古工艺品,与周围狂乱舞动的藤蔓和激烈搏杀的人群形成了极其尖锐的、格格不入的对比,但它静默的姿态,却又偏偏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死寂而威严的气场。
而最吸引他目光,也最让他心头揪紧、泛起复杂情绪的,是下方那片如同精心制作的微缩战争沙盘般的、正在上演的、真实而残酷的生死搏杀图景。
他看到了吴邪学长。那个平日里带着书卷气、有些天真(现在可能不那么天真了)的学长,此刻正背靠着王胖子那宽厚(且油腻)的脊背,手中的匕首挥舞得已经明显变形,轨迹凌乱,显示出主人体力的急剧消耗和精神的极度紧绷。他脸上沾满了不知是汗水、灰尘还是藤蔓断裂时溅射的暗红汁液混合而成的污渍,神情紧张、疲惫,甚至带着一丝绝望的狠厉,每一次侧身、翻滚、格挡,都显得惊险万分,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看得张一狂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看到了王胖子。那肥胖滚圆的身躯在此刻异常(或者说,是相对他平时而言)灵活地腾挪闪避,手中的工兵铲被他舞得像一架动力全开的工业风扇,呼呼作响,泼水不进(藤蔓倒是暂时泼不进来)。
他那张胖脸上,汗水如同小溪般流淌,嘴巴似乎还在不停地开合,显然是在进行着他标志性的“嘴遁”攻击,或是吐槽,或是给自己鼓劲,或是骂娘,但声音传到这么高的地方,混杂在藤蔓的呼啸和其他的杂音中,只剩下一些模糊不清、断断续续的音节,像是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噪音。
他看到了潘子。
这位气质硬朗、如同磐石般的退伍军人,动作依旧保持着一种训练有素的刚猛和利落,土枪(似乎子弹不多了)和匕首在他手中交替使用,每一次挥击、每一次格挡都带着一种简洁有效的杀气。
但他脖颈上暴起的青筋,剧烈起伏的胸膛,以及那即使在嘈杂环境中也能隐约分辨出的粗重喘息声,都毫无保留地显示着他的体力也在这高强度的对抗中飞速流逝,接近极限。
他看到了吴三省。
这位队伍的主心骨、经验丰富的老江湖,面色凝重得像化不开的浓墨,眼神却依旧如同鹰隼般锐利,一边挥舞着匕首抵挡着藤蔓的袭扰,一边头颅还在不断地、小幅度地转动,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嘴唇紧抿,似乎在飞速思考,寻找着那几乎不存在的突破口或一线生机。
他还看到了依旧晕倒在地、如同一滩毫无生气的烂泥般的大奎,一动不动,生死未知,像是这场激烈戏剧中一个被遗忘的、悲惨的静物背景。
所有的这一切——挣扎的人、诡异的棺、静默的尸、狂舞的藤蔓……共同构成了一幅动态的、充满了原始力量与致命危险、不屈挣扎与深沉绝望的、史诗般的画卷。
而他自己,张一狂,却诡异地、荒诞地悬浮在这幅血腥画卷的上方,以一种近乎“旁观者清”的、被迫抽离的视角,异常“冷静”地(或者说,是惊吓过度之后大脑启动的某种自我保护机制,导致的暂时性情感隔离和观察力高度集中)审视着这一切。
这种“置身事内”却又“超然物外”的强烈反差,让他产生了一种极其不真实的、如同身处梦境般的强烈眩晕感和疏离感,仿佛灵魂出窍,在观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惊心动魄的全息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