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张一狂那种近乎没心没肺、试图将一切离奇经历打包封存、强行回归正常生活的态度截然相反,回到杭州自己那间名为“吴山居”的小小古董店后,吴邪感觉自己像是得了一场漫长的重感冒,身体虽然回到了熟悉的环境,但灵魂的某一部分,似乎还滞留在山东临沂那片阴森的山林里,被困在那座诡谲莫测的七星鲁王宫中,久久无法挣脱。看最快更新小说就来Www.Biquge77.Net
他的古董店平日里就客流稀疏,这几日更是被他直接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他需要时间,需要绝对的安静,来消化这次短短数日却仿佛耗尽了半生心力的冒险。
他大部分时间都蜷缩在后院那把老旧的藤编躺椅里,姿态慵懒,眼神却锐利而空洞。目光穿过小小的天井,望着上方那一方被江南民居飞檐切割得四四方方的、灰蓝色的天空。天空中偶尔有飞鸟掠过,或是有薄薄的流云飘过,都无法真正映入他的眼底。
他的脑海里,如同设置成了单曲循环的恐怖电影,不受控制地、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墓中的每一帧画面,每一个细节:
那具戴着青铜面具、身着华丽服饰、仿佛随时会睁开那双蛊惑人心眼睛的青眼狐尸,它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混合着檀香和腐朽的诡异气息,似乎还能隐约闻到;
那棵庞大无比、根系如同虬龙、藤蔓好似鬼手、疯狂舞动、几乎要将他们所有人吞噬的九头蛇柏,那湿滑冰冷的触感,那令人牙酸的绞杀声,仿佛还萦绕在指尖和耳边;
那具在黑暗中咆哮、浑身覆盖着暗红色血痂、散发着浓郁恶臭、力量与速度都远超常理的血尸,它每一次扑击带来的死亡威胁,那种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的恐惧感,依旧清晰如昨;
还有那些层出不穷、精妙而恶毒的机关——猝不及防的弩箭、脚下突然塌陷的翻板、墙壁中喷出的毒烟……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与死神擦肩而过。
然而,在所有这些惊悚、危险、超出常人理解范围的场景中,总有一个身影,以一种极其不协调、甚至可以说是荒诞的方式,穿插其间,并且往往成为破局的关键。
——张一狂。
那个看起来干干净净、带着点学生气的傻气、体力差得一塌糊涂的学弟。
吴邪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回忆起张一狂在墓道里随口说“走这边”,然后那条路就真的畅通无阻;
回忆起张一狂踩中的机关莫名卡壳,而胖子去碰就箭如雨下;
回忆起尸蹩群涌来时,如同摩西分海般自动绕开张一狂的场景;
回忆起青眼狐尸眼中绿光熄灭,甚至还“搀扶”了差点摔倒的张一狂那一幕;
回忆起九头蛇柏的藤蔓将他温柔托起,如同荡秋千般将他送到高处,让他发现了通风口;
最后,是那最离谱的——在他们三人与血尸亡命搏杀、寻找生路时,张一狂居然已经通过拍墙找到密道、顺流漂流、提前回到了营地,甚至还生火煮上了面!
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巧合,是运气爆棚。
但次次如此!而且每一次“幸运”带来的效果,都不仅仅是让他自己化险为夷,更往往在关键时刻,以一种当事人自己都懵懂无知的方式,间接甚至直接地帮助了整个队伍!
这他妈的就绝不是“运气好”三个字能轻描淡写解释过去的了!
这简直就像……就像整个古墓的规则,都在某种程度上为他一个人开了绿灯,或者说,是在“迎合”着他?那些致命的机关、邪门的粽子、诡异的妖树,在他面前,都变得“讲道理”甚至“友好”起来。
这种异常,让吴邪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不安。他本能地觉得,张一狂身上一定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秘密。
他想起了自己的家族——曾经显赫一时、掌控着长沙城地下势力的老九门之一的吴家。虽然到了他父亲和他这一代,已经基本洗白,远离了那些倒斗掘墓的营生,但祖上毕竟是靠这个行当起的家,家族里世代流传下来不少关于地下世界的奇闻异录、风水秘术以及前辈们亲手记录的笔记手札。这些东西,大多被视为不祥,被束之高阁,但吴邪从小耳濡目染,也知道家里藏着这些宝贝。
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他。
他猛地从躺椅上翻身坐起,藤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他快步穿过店面,走进了那个平时绝不允许外人进入的、堆放杂物的内间。
这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老木头、旧纸张和淡淡灰尘混合的特殊气味。靠墙立着几个巨大的、颜色深沉的木质书架,上面密密麻麻地堆满了各种线装书、拓片、卷轴以及一些用锦盒或木匣装着的、看不出年代的零碎古物。
吴邪目标明确。他搬来一架略显摇晃的木梯,架在书架前,小心地爬了上去,伸手在书架最高层、积尘最厚的地方摸索着。很快,他的指尖触到了一个用厚实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四四方方的物体。
他小心翼翼地将它取了下来,吹开表面厚厚的浮尘,抱着它回到了光线稍亮些的桌子前。
这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紫檀木匣子,木质坚硬,纹理细腻,边角处有些磨损,但依旧能看出当年的精致。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开启一个尘封的潘多拉魔盒,轻轻掀开了盒盖。
里面并排放着几本纸张已经严重泛黄、边缘甚至有些破损腐烂的线装笔记本。一本的字迹略显潦草,但筋骨分明,是他爷爷吴老狗的笔迹;另一本的字迹则更加狂放不羁,力透纸背,是他三叔吴三省早年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