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心中的疑虑,如同江南梅雨季的苔藓,在不见光的角落里疯狂滋生,蔓延,缠绕得他几乎喘不过气。看小说就到WwW.BiQuGe77.NEt
爷爷和三叔笔记中那些语焉不详却又惊心动魄的记录,与七星鲁王宫中张一狂种种匪夷所思的表现,以及小哥对其异常的态度,交织成一张巨大而混乱的网,将他牢牢困在中央。
他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谜团的边缘,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仅仅是向下窥探一眼,便已觉头晕目眩,寒意彻骨。他迫切需要一盏指路的明灯,一个能够拨开迷雾、给他提供方向的人。
这个人,只能是他的二叔,吴二白。
在老九门吴家这一代,二叔吴二白是实际上的掌舵人。他不同于三叔吴三省的跳脱张扬、敢于冒险,也不同于自己父亲吴一穷的几乎完全脱离这个圈子。二叔性格沉稳如山,心思缜密如发,平日里深居简出,看似不问世事,实则对老九门内外的各种隐秘、规矩、以及水下涌动的暗流,都了然于胸。他是吴邪在遇到超出自身认知和解决能力的困惑时,最可靠,也几乎是唯一的请教对象。
通过隐秘的渠道约见后,吴邪来到了一处位于西湖边僻静角落的茶室。茶室是典型的江南庭院风格,白墙黛瓦,竹影婆娑,环境清幽,几乎听不到外界的车马喧嚣。在一个名为“听雨阁”的雅间里,吴二白早已等候在此。
二叔穿着一身深灰色的中式盘扣上衣,坐在临窗的紫檀木官帽椅上,身姿挺拔,面容平静,看不出喜怒。他手中正不紧不慢地盘着两颗被摩挲得油光锃亮、如同红玉般的文玩核桃,发出轻微而规律的“喀啦”声,这声音似乎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让原本有些焦躁的吴邪,心情也不由自主地稍微平复了一些。
侍者悄无声息地送上冲泡好的明前龙井,便躬身退下,轻轻拉上了雅间的移门,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二叔。”吴邪恭敬地叫了一声,在二叔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吴二白微微颔首,将手中的核桃暂时放在铺着锦缎的桌面上,提起小巧精致的紫砂壶,为吴邪斟了一杯茶。碧绿的茶汤在白瓷杯中荡漾,散发出清冽悠远的香气。
“遇到难处了?”吴二白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平稳而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
吴邪深吸一口气,知道在二叔面前无需,也无法隐瞒。他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开始从头讲述,将这次七星鲁王宫之行的经历,原原本本、事无巨细地告诉了二叔。从收到三叔的线索,到集结队伍出发,再到墓中遭遇的青眼狐尸、九头蛇柏、血尸,以及各种致命机关……他讲得极其详细,尤其是关于张一狂这个意外卷入者,他在墓中所有不可思议的“幸运”表现——机关的莫名失效、邪物的主动退避、绝境中的歪打正着、以及最后那堪称荒诞的提前脱身并生火煮面……吴邪几乎是用尽了毕生的语言描绘能力,试图将那种强烈的违和感与诡异感传达给二叔。
在整个叙述过程中,吴二白始终静静地听着。他没有插话,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只有在他偶尔端起茶杯,凑到唇边轻啜一口时,吴邪才能捕捉到,二叔那看似平静的眼眸深处,会极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如同暗夜中划过的流星,短暂却锐利无比。他手中那对核桃也早已重新拿起,那“喀啦喀啦”的盘玩声,伴随着吴邪的讲述,成了雅间里唯一的背景音。
直到吴邪将最后一个字说完,端起已经微凉的茶水一口饮尽,感觉喉咙都有些干涩发紧时,吴二白才缓缓地将自己手中的茶杯放下。那对核桃也再次被置于桌面,发出了两声清脆的轻响。
雅间内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风吹竹叶的沙沙声隐约传来。
吴二白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自己这个心思相对单纯、此刻却写满了困惑与不安的侄子脸上。
“你说的这个张一狂,”吴二白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稳,但每个字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在你来找我之前,我已经派人稍微查了一下他的底细。”
吴邪心中一动,屏住了呼吸。果然,二叔永远比他想的要更周全,行动也更迅速。
“背景很干净。”吴二白继续说道,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份调查报告,“杭州本地人,父母都是麻省理工大学里的教授,书香门第,社会关系简单清晰。他从小到大的经历,读书、升学、毕业,也毫无异常之处,履历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他顿了顿,话锋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妙的转折,目光也变得更加深邃:“除了……根据一些零散的信息汇总来看,他这个人的运气,似乎从小到大,就一直……非常不错。”
“不错?”吴邪忍不住重复了一句,语气中带着强烈的质疑,“二叔,那绝不仅仅是‘不错’!那根本就不是正常的运气好!那简直就是……就是因果律!是规则扭曲!好像整个古墓的恶意到了他面前,都会自动绕行,甚至反过来帮他一样!这完全不合常理!”
他越说越激动,身体都不由自主地前倾:“还有,他父母都在国外是精英人士,他怎么会一个人在国内呢?而且,小哥对他的态度也很奇怪!您也知道小哥是什么样的人,他对陌生人几乎是从不理会,但在墓里,他却几次三番地关注张一狂,甚至……还有些下意识的维护。还有张一狂捡到的那枚玉扣,上面的纹路,我总觉得和小哥身上的纹身有某种联系……二叔,这一切都太巧合了,巧合得让人害怕!”
吴二白抬起一只手,做了一个温和却不容置疑的手势,打断了吴邪有些激动的陈述。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再次陷入了沉吟。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目光低垂,仿佛在权衡着什么,又像是在回忆某些久远的、尘封的秘辛。雅间里的空气仿佛都随着他的沉默而变得粘稠、沉重起来。
吴邪紧张地看着二叔,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他能感觉到,二叔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至关重要。
终于,吴二白抬起了头,他的目光重新变得清明而锐利,直直地看向吴邪的眼睛,仿佛要看到他的心底深处。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吐出了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