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站的喧嚣如同一锅煮沸的水,瞬间将人从雪山旷野的寂静与生死边缘的窒息感中剥离出来,粗暴地塞回充斥着人间烟火气的现实世界。看小说就来m.BiQugE77.NET广播里字正腔圆的女声播报着车次,拖着行李的旅客行色匆匆,小贩的叫卖声、孩子的哭闹声、列车进站的汽笛声交织成一片嘈杂的背景音。
张一狂站在出站口附近一根粗大的立柱旁,感觉有些恍惚。身上还穿着那套在雪泥里滚过、被鸟爪和岩壁刮得破破烂烂的登山服,脸上手上冻伤和擦伤的痕迹依旧明显,头发乱得像鸟窝,怀里……好吧,怀里鼓鼓囊囊的外套包裹下,是一只正在不安分扭动、时不时发出轻微“叽”声的人面鸟幼崽。
与周围衣着光鲜或至少整洁的旅客相比,他活脱脱像个刚从某个灾难片片场逃出来的难民,还是自带奇怪“行李”的那种。不少经过的人投来好奇或嫌弃的目光。
他努力挺直腰板,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同时用外套更严实地裹住“小灰”,心里祈祷这小祖宗千万别在关键时刻大声叫唤或者钻出来。
约定的汇合地点就在出站口不远。很快,他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是他所在的大学地质考察团的领队李教授和另外几个同学。他们也看到了他,脸上露出惊讶和松了口气的表情,快步走了过来。
“一狂!你可算出现了!”一个平时关系还不错的男生冲上来,上下打量着他,咂舌道,“我的天,你这是……掉沟里了还是被熊撵了?怎么搞成这样?”
领队的李教授也皱紧了眉头,镜片后的眼神充满关切和责备:“张一狂同学,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失踪了整整四天!电话完全打不通!当地的救援队和我们都快急疯了!知不知道私自离队、深入未开发区域有多危险?!”
张一狂连忙低下头,摆出最诚恳的认错姿态,把在车上反复演练好的说辞倒了出来:“对不起,李教授,对不起大家!我真的知道错了!那天……那天我追着一只雪兔拍照,不知不觉就走远了,结果雪层突然塌陷,我掉进了一条冰裂缝里……摔晕了过去。等我醒来,发现自己卡在缝里,上不去下不来,又冷又饿,手机也没信号……”
他边说边露出后怕和委屈的表情,这倒不用演,回想起冰洞里的绝望,他的脸色自然就白了。
“后来……后来是一个路过的牧民大叔发现了我,把我救了出来。我摔伤了腿,脑袋也晕晕的,在他的帐篷里休息了两天才缓过来。他那边特别偏僻,完全没有信号……今天才好不容易把我送到附近有车的地方,我赶紧就赶回来了……”他语速很快,尽量让细节听起来合理又模糊,眼神不敢与李教授锐利的目光对视。
几个同学听得面露同情,毕竟张一狂这副惨状是实打实的。李教授将信将疑,又仔细询问了牧民的特征、大致方位等。张一狂只好含糊其辞,只说对方是蒙族打扮,话不多,自己当时神志不清记不太清具体位置,拼命强调对方的救命之恩和自己的感激。
“你的腿……”李教授看向他的腿。
张一狂心里一紧,他腿上其实只有些淤青和划伤,远没到走不了路的程度。他连忙跺了跺脚,活动了一下:“没事了没事了,就是当时扭了一下,休息两天好多了,就是还有点疼,走路不太利索。”他故意微微瘸了一下,以增加可信度。
李教授盯着他看了好几秒,最终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人没事就是万幸。这次的事情,回去后要写一份详细的检查报告。以后绝对不能再这样擅自行动,听到没有?”
“听到了!保证没有下次!”张一狂连忙保证,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总算蒙混过关了。
“对了,吴邪学长他们呢?就是之前和我们住一个旅馆的那几位……”张一狂环顾四周,没看到吴邪三人的身影。按照约定,他们应该也会在这个车站下车,然后转车或转机。
“哦,他们啊,”一个同学接口道,“比我们早一班车到的,好像有急事,一下车就急匆匆走了,都没来得及打招呼。好像是有人受伤了,直接送去医院了。”
张一狂心里了然,潘子情况紧急,吴邪他们肯定第一时间送医了。看来告别只能另找机会,或者……就此别过了?他心里忽然有点空落落的。虽然这趟“旅行”险象环生,但和吴邪、胖子、还有沉默却可靠的小哥一起经历生死,这种羁绊,是平淡校园生活里永远无法体会的。
“行了,别愣着了,先去旅馆收拾一下,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你看你这样子……”李教授催促道。
张一狂答应着,正要跟着队伍离开,忽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火车站广场另一侧,几个熟悉的身影。
是吴邪、王胖子和张起灵!
他们并没有立刻离开。吴邪和王胖子站在一辆黑色越野车旁,似乎正在和车里的人(大概是解雨臣安排接应的人)说着什么。张起灵则独自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背对着广场,面对着车站外墙,依旧是那副与周遭喧嚣格格不入的沉静姿态,但张一狂感觉,他好像……在等什么?
几乎是下意识的,张一狂对李教授说:“教授,我看到个熟人,过去打声招呼,马上回来!”说完,也不等李教授回应,就抱着“小灰”,一瘸一拐(这次半真半假)地朝着吴邪他们的方向快步走去。
“哎!一狂!”李教授在身后喊,但他已经跑开了。
吴邪最先看到张一狂过来,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迎了两步:“一狂!正想着怎么跟你道个别呢。”
王胖子也转过身,大咧咧地笑道:“哟呵!小张同学!你这造型……啧啧,回头率百分百啊!考察团那边搞定了?”
“嗯,糊弄过去了,就说被牧民救了。”张一狂跑到近前,喘了口气,看了看吴邪和王胖子,又忍不住瞟了一眼不远处背对着这边的张起灵。小哥似乎知道是他来了,但并没有转身。
“潘子哥他……”张一狂关切地问。
“送进医院了,情况暂时稳定,但需要观察和治疗一段时间。”吴邪简短地说,眼神里带着疲惫和忧虑,但看向张一狂时还是温和的,“这次……多亏了你。虽然过程有点……”他斟酌了一下用词,“……出乎意料。”
王胖子接口道:“何止出乎意料,简直是惊世骇俗!你小子,回去好好歇着,压压惊!胖爷我回头有空去杭州找你玩儿!”他说得轻松,但眼神里也透着真诚的关心。
“嗯,你们也保重。”张一狂点头,心里暖烘烘的,又有点舍不得。他犹豫了一下,看向张起灵的方向,鼓起勇气喊了一声:“小哥!”
张起灵的身形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然后,缓缓地转过了身。
晨曦的光线照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沉静如古井般的眼睛,看向了张一狂。那目光不再像在雪山车中那般带着穿透性的审视和锐利,反而恢复了一种更深的、难以解读的平静,只是在这平静之下,似乎多了一点点极其微妙的……东西?像是确认了什么之后的沉淀,又像是一种无声的嘱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