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的春天来得温吞而潮湿,带着西湖水汽和龙井茶香的风,与长白山凛冽干燥的雪风截然不同。看最快更新小说就来Www.Biquge77.Net浙大校园里,玉兰花开得正好,粉白的花朵点缀在常绿的枝叶间,学生们抱着书本匆匆穿行,自行车铃声清脆,广播里放着轻柔的校园民谣。一切井然有序,充满了象牙塔特有的、略显慵懒的蓬勃朝气。
张一狂穿着干净的卫衣和牛仔裤,背着洗得发白的双肩包,走在去往食堂的林荫道上。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空气里是青草和泥土的气息。他看起来和周围任何一个赶着去吃饭、为下午课程做准备的大学生没什么两样。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只有他自己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皮肤下,似乎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细微的“存在感”,仿佛血液流动的速度都悄无声息地快了一些,精力比以前旺盛得多,晚上需要的睡眠时间也缩短了。那些在雪山上留下的擦伤和冻伤,以一种令他暗自心惊的速度愈合、淡化,如今只剩下几乎看不见的浅淡痕迹。高原反应?那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他现在爬教学楼五层楼梯都脸不红气不喘。
还有怀里……他下意识地紧了紧外套。外套内侧,他请楼下的裁缝阿姨帮忙缝了一个柔软透气的暗袋,里面,一个毛茸茸、暖烘烘的小东西正贴着他的胸口,随着他的步伐轻轻起伏,发出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呼噜”声——是“小灰”。
养人面鸟幼崽,头几天简直是噩梦。他不得不对好奇的邻居宣称这是一只“亲戚送的、特别稀少、长得丑但很温顺的鹦鹉杂交品种”,并连夜查阅了大量鸟类饲养资料(当然,对人面鸟毫无用处),用旧衣服和纸箱在衣柜最上层给它搭了个简陋但隐蔽的窝。喂食更是麻烦,“小灰”似乎对压缩饼干情有独钟,但也需要一些肉类和昆虫(张一狂不得不在学校小树林里偷偷摸摸抓蚂蚱和蟋蟀,感觉自己像个变态)。
张一狂觉得自己像个蹩脚的特务,在平凡生活的表象下,小心翼翼守护着一个惊世骇俗的秘密。
背包里,还有另一个秘密。
那个用厚绒布包裹的“石头印章”——鬼玺,此刻正静静躺在他背包的内层夹袋里,冰凉,沉重,毫无异状。自长白山那次微光之后,它再没有任何反应,仿佛那真的只是一场幻觉。但张一狂知道不是。他偶尔在夜深人静时,会把它拿出来,对着台灯仔细端详。墨绿色的材质非金非玉,触手生凉,上面雕刻的纹路复杂古奥,看久了仿佛会把人吸进去。他不敢再让“小灰”靠近它,心中对这件“纪念品”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敬畏和疑虑。
吴邪学长让他“藏好”,他照做了,但心中的疑问却与日俱增。
除了这些的秘密,还有一些更缥缈的东西困扰着他。他经常会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梦见无尽的冰川,梦见巨大的青铜门在眼前闭合,梦见无数模糊的人影在黑暗中行走,梦见一只铁黑色的巨鸟在风雪中盘旋……醒来时,常常心跳如鼓,冷汗涔涔。白天上课时,他也时常走神,教授讲的中国古代建筑史,那些榫卯结构、宫殿布局,会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云顶天宫里那些恢宏而诡异的建筑,想起那些致命的机关。他甚至有一次在图书馆翻阅地方志时,看到关于长白山的传说,愣神了整整一节课。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真的回到过去了。那些经历,像烙印一样刻在了他的灵魂里。
懒得自己做饭,张一狂便在浙大的食堂再次办了一直卡。坐在食堂嘈杂的角落里,机械地吃着味道平平的饭菜,张一狂的思绪飘得很远。他想起了吴邪学长告别时的叮嘱,想起了小哥那个沉静却复杂的眼神,想起了胖子爽朗的笑声,还有躺在医院里生死未卜的潘子。
自己能做点什么呢?除了守着秘密,等待,茫然?
忽然,他想起了自己手机里,那些还没来得及删除的照片。
在长白山,作为“地质考察团”的一员,他名义上是去研究冰川和地质构造的。虽然大部分时间在“迷路”和“逃命”,但在一些相对“安全”的时刻(比如刚进入某些区域,或者“意外”抵达某些地方时),出于习惯或者说学生的本能,他还是用手机拍下了一些照片。
有雄伟的雪峰,有晶莹的冰洞,有奇特的冰川擦痕……
也有几张,是他自己事后回想都惊出一身冷汗的。
一张,是在某条冰川裂隙底部,无意中拍到的、被冰封在幽蓝冰层深处的、那个蜷缩如胎儿般的巨大阴影——昆仑胎。虽然距离远,光线暗,画面模糊,但那诡异的形态依然让人过目难忘。
还有几张,是在云顶天宫内部某些相对“安全”的通道或前殿,墙壁上模糊的壁画。壁画的内容早已斑驳,但依稀能看出一些奇异的人形、兽形,以及一些无法理解的符号。当时只觉得古老神秘,现在想来,那些壁画可能记录着非常重要的、不为人知的历史信息。
这些照片,一直静静地躺在他的手机相册角落里,和无数张普通的风景照、同学搞怪照混在一起。他之前从未想过要如何处理它们。
但现在,一个念头如同破土而出的嫩芽,不可抑制地在他心中生长起来。
这些东西……不应该只留在自己的手机里,或者随着时间被遗忘。它们属于历史,属于国家,属于所有应该知道真相的人。吴邪学长他们或许有他们的考量和方法,但自己……难道就不能做点什么吗?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变得无比清晰和坚定。
他要将这些照片,送给应该看到它们的人。
当然,不能暴露自己。经历了这么多,他再天真也明白,这些涉及云顶天宫、涉及那些超自然现象的照片一旦公开,会引来多大的麻烦。不仅会暴露自己,可能还会给吴邪学长他们,甚至给可能还在追查某些势力的潘子带来危险。
必须匿名。
几天后,一个没有课的下午。张一狂特意换了一件不起眼的连帽衫,戴上口罩和棒球帽,背着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旧背包,里面只装着那部存有照片的手机和一个新买的、无法追踪的usb网卡。他没有去学校的机房,也没有用宿舍的网络,而是坐了几站公交车,来到了城市另一头一个老城区。
这里网吧林立,环境嘈杂,人员流动大,是隐藏行迹的理想场所。他挑了一家看起来最普通、管理也最松懈的小网吧,用现金开了台角落里的机器。
心跳有些快。他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逃课来打游戏的普通学生。打开电脑后,他先是用usb网卡建立了独立的网络连接,然后运行了一个从某个技术论坛下载的、据说能隐藏ip地址的免费软件(他不知道效果如何,但聊胜于无)。接着,他注册了一个全新的、没有任何个人信息的匿名邮箱。
做完这些准备工作,他才小心翼翼地将手机连接电脑,将那些选定的照片——主要是昆仑胎的远景,以及三四张相对清晰、但内容不算最核心的壁画局部——复制到电脑上。他刻意避开了任何可能直接显示云顶天宫内部具体结构、或者出现阴兵、人面鸟、青铜门等超常规内容的照片。这些选出来的,更像是“意外的地质发现”和“模糊的古代遗迹壁画”。
即使如此,看着屏幕上那些幽蓝冰层中的巨大阴影,那些线条古拙怪异的壁画,张一狂依然感到一阵心悸。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冰冷、死寂、充满未知威胁的地下世界。